看着底下的碎石、树影，小橘想也不想地往下跃去。

斜坡虽然陡峭，他却灵巧如羚羊般在树丛间穿梭，那些嶙峋石块与横亘的树枝都被他敏捷地避了开来。

越到后头，山坡的斜度越是缓和，但小橘下滑的速度却反倒加快起来。

他可以感受到自己与釉釉的距离越来越近，只要再一下下，就可以见到那名少女了。

抱着这样的念头，小橘一把挥开前方挡路的枝叶，从树丛中钻了出来。一片杂草蔓生的平坦地势，以及位于中央的身影，顿时撞入小橘眼帘。

但是当看清楚草地上的人影竟然形单影只，那名蓬松长鬈发的少女并没有陪在身旁时，小橘骇然地瞠大眼，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捏住，疼得让他差点喘不过气来。

一头鬈翘短发、蜜色肌肤的女孩坐在地上，身上多处擦伤，头发与衣服也沾着叶片跟泥土，看起来狼狈不堪。

她就像是被小橘拨开枝叶时的沙沙声所惊动，绷紧肩膀，迅速地转过头；

在瞧见了来者是小橘之后，泪痕犹存的脸庞上顿时跃出了愕然。

但是小橘根本没有闲工夫去在意她的情绪，他的视线定格在睿颖衣服上的大片暗红，不祥的预感剎那间疯长。

釉釉呢？为什么没看到釉釉？那些血又是怎么回事！?

“釉釉在哪里？”小橘一个箭步冲向前，抓住睿颖衣领，厉声质问。

那眼神就像是睿颖如果不给出一个答案，他绝不会留情。

“釉釉她⋯⋯”面对小橘几乎要将她提起来的粗暴手劲，睿颖不禁僵住身体，但还是试着挤出沙哑的声音，“她、那里⋯⋯”

顺着睿颖手指方向看去。

小橘看到了一蓬浅灰色羽毛散落在草地上。

“釉釉她⋯⋯她为了救我⋯⋯被刺中心脏⋯⋯然后一阵白光出现，她、她就变成那样子⋯⋯”睿颖惨白着脸，声音断断续续又干哑，却还是努力将完整句子说出来。

小橘怔怔地松开手，转而拾起地上的一根羽毛。

一时之间，围绕在两人周边的空气沉重得像是要使人窒息一般。

相较于小橘此时的震惊，睿颖先前所受到的惊吓绝对不比他少。

亲眼看着那名总是天真微笑的少女被木桩钉入胸口，大朵大朵的血花在衣上绽开，那瞬间，睿颖只觉得自己要疯了，除了尖叫还是尖叫，泪水就像溃堤般涌出，不管怎么擦都止不住。

到后来，喉咙干了，眼泪流不出来了，眼角疼得像有火在烧，却比不过心底的痛。

为什么不再多注意一点？

如果那时候可以察觉阿彦的异状，不要让他接近，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？

但是睿颖却也清楚，再多的“早知道”都唤不回什么，那些想法都不过是自我折磨罢了。

她只能看着釉釉的尸体，不断地感受自己的无能为力，让罪恶感一点一滴地啃蚀。

直至那通电话响起。

那时的睿颖就像是溺水人般，即使是再细的稻草都想要紧紧抓住不放。

她接起了手机，从里头传出的是一道冰冷却悦耳的男性嗓音。

“釉釉没死。待在原地不许离开，等小橘来了之后，叫他打电话给我。”

什、什么？太过荒谬的消息让睿颖僵在原地。釉釉没了心跳，也没了呼吸，为什么那个人却说釉釉没死？这是在开什么玩笑⋯⋯不，这根本让人笑不出来！

睿颖记得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，怒意猛地燃窜而起，就算手机那端的男人与她素不相识，她却无法忍受对方说出这种话。

就在睿颖愤怒地想要破口大骂时，她却看到釉釉的尸体发生了变化。

最开始是奇特的光彩在她身上流转，凡是被光包覆之处，都逐渐崩解散落，仿佛被海水冲蚀的沙雕一般，在她眼前消失无踪，仅有数根羽毛轻飘飘地落在草地上⋯⋯

“我不想浪费时间跟你解释，你只要记住釉釉还活着就好。”

男人的嗓音再次响起，将睿颖恍惚的神智震了回来。

她不记得自己对手机说了什么，也许是想要探知釉釉的状况，也许是想要知道男人的身份，不过到后来，她唯一记得的一件事，就是等待小橘，并且将那通电话转告给他。

即使现在知道釉釉并没有死，但只要一想起先前那让人肝胆俱裂的一幕，睿颖的眼眶又不禁红了起来，泪水扑簌簌掉落。

听完睿颖的叙述，小橘看着掌心上的羽毛，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，哽着的一口气也总算吐了出来，只是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复杂无比。

睿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，他却是知晓，将一缕神识寄托在羽毛上，化作实体远距离操纵，是釉釉的拿手好戏。

只是羽毛的化身太过栩栩如生，连他也被骗过去。

“可恶，早知道就趁机偷看一下内裤是什么颜色了。”小橘嘀咕着，随手将那根羽毛收进口袋里，接过睿颖递来的手机，熟练地输入一串号码。没有多久，电话就被接通了。

“让我跟釉釉说话。”小橘连招呼都不打，劈头就是这一句。

“她受了点伤，现在须要休息。”男人的语气比小橘的听起来更不耐烦。

“她受伤了？伤在哪？死老头你给我说⋯⋯”小橘的话还没说完，就被不客气打断。

“闭嘴，我不想浪费时间听你的废话。”男人冷漠说道，“带上那个女孩，想办法完成夜游，或是让总关主中止活动，否则你们谁也别想顺利脱身。”

“等一下，为什么我只有两个选项？我不能直接带着她离开吗？”小橘狐疑地挑高眉，这与他的想法不同。

“愚蠢的家伙。你没注意到吗？从你们营地到阴山古道的这块区域，已经被亡者的结界包围住了。你现在能做的就是遵守它们的游戏规则，你死了无所谓，那个女孩是一定要让她出来。”

“靠！”小橘骂了声，理智让他压下了想要折断手机的冲动，“师母呢？不能请师母破开结界吗？”

“你以为我是为什么要让你跟釉釉出手的？”男人平静到近乎冷酷地说着。

听出话里的危险意味，饶是一向桀骜不驯的小橘也不禁瑟缩，但随即警觉到自己的气势被压下去，就算明知对方看不到，他还是反射性直起背脊，一张漂亮脸蛋又绷了起来。

与男人简短交谈几句后他挂断电话，转头看向还坐在地上的睿颖。

睿颖并不了解小橘与男人的对话有什么含义，也不清楚自己就是话题中的主角。

她唯一在意的，就只有小橘刚才嚷着的那句“她受伤了？伤在哪边？”。

那个她，指的是不是釉釉？睿颖越想越心慌，看向小橘的目光也带上了不安。

“不知道，不要问我。”小橘将两只手插在口袋，口气不佳地说，“站起来，我们现在要离开了。”

“离开？”睿颖就像是学说话的鹦鹉，只能吶吶地重复。

“听不懂人话吗？现在、立刻、马上站起来，我没有多余时间陪你耗。”小橘居高临下地看着睿颖，眼神不耐且充满压迫感。

“啊、是！”睿颖忙不迭爬起来，两手交放在身前，紧张得不知所措。

“把握时间，我们有四关要闯。”看着上方一片黑压压、张牙舞爪般的树影，小橘绷着脸，恶狠狠地说道。